“是陌刀?”
“以断口看,是的。”
皇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卫将军之死,当年便没能查出什么所以。距今又年岁久远,小卫将军若认定是朕鸟尽弓藏,朕倒也拿不出证据。”
崔疑道:“看起来是这样。”
皇帝道:“可既是外伤,就说不清凶手。裴令君门客众多,他们替主报仇,刺杀卫将军,岂非更有可能?”
崔疑却道:“不可能的。”
卫子湛怔了怔。皇帝似也怔了怔,望着他道:“为什么?”
“因为卫将军根本就不是被人杀害的。”崔疑摇车上前,把那截骨头又捡了起来,拆去白纱,露出殷红的断面,道,“他虽是死于陌刀,但刀痕右深左浅,杀手用的是左手刀。这世上善用陌刀的人本就极少,其中功法在卫将军之上、又能用左手刀的更是寥寥无几了。”
皇帝道:“虽然很少,但毕竟还是有的。”
“陛下看过棺材里的尸骨没有?”崔疑道,“卫将军死时,是呈双手合握之态,从形状上看,正似是握着陌刀的刀柄。”
穆辞川向棺材里望了一眼,果然看见白骨的双手处还都紧紧攥起。他听见崔疑接着道:“这些刀痕很深,可见凶手出刀之快。在这样快的刀下,卫将军怎么还能捉住刀柄呢?若他真的捉住了刀柄,又怎么至于被人一刀刺穿胸膛呢?”
卫子湛的刀锋有了细微的颤抖。他盯着他道:“你的意思是……”
“自戕。”崔疑也望着他的眼睛,一字字说,“唯有卫子清以刀自戕,才能形成这样的伤痕。”
他话音未落,皇帝就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完之后,又轻笑道:“卫将军那时刚助母后除去奸臣,风光无两,何必自戕。”
卫子湛也道:“叔父为人一向坦荡……”
“他奉命处死裴矫一族三十六人,连最小的幼子也没有放过。”崔疑冷声道,“做完这等骇人听闻的事,越是坦荡的人,心里越难免过不去的。”
“裴矫有毒杀先太子之实,”皇帝道,“卫将军除恶立功,怎至于心里有愧?”
崔疑的双眸又像浓墨一样紧缩起来:“若毒杀太子之罪不实呢?”
卫子清是不是早就知道裴矫案尚有冤情,才会在诛灭裴氏后愧疚不安,以至于自尽身亡?
若不然,刑部当年又为何不指出卫子清自戕而死的事实?
皇帝看着崔疑,混浊无光的双眼似乎也逐渐变得明利:“你是想说,连裴矫也是被冤枉的吗?”
“我可不敢那样说。”崔疑赶紧摆手道,“只是在刑部干得久了,喜欢把所有的可能都讲出来而已。”
他话说完,卫子湛的脸上竟然显露出一点怒色。他盯着崔疑,道:“你不敢问。”
崔疑笑道:“我哪儿敢过问裴令君的案子。”
卫子湛冷冷地道:“因为你怕死。”
崔疑反问道:“小卫将军不怕?”
卫子湛没有回答,可穆辞川已看出他不怕。他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并不惮死得更早一时半刻。
他不再看崔疑,转而望着天子,道:“请陛下澄清,裴令君一案,是否还有隐情。”
皇帝道:“卫卿一定要问?”
卫子湛的刀离天子的喉咙更近了,白马的前蹄已踏在那丛碧绿的莲叶上。他一字字地道:“请陛下澄清。”
没有人敢拦他。神策军本就听他调令,其余的北衙禁卫则都掌握在太后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