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乔南听见了盛景死去的消息。
乔南对这个结果早就有所准备,但听见后还是有些晃神。
前些日子她去看盛景。
病房里,少年……至少乔南认为盛景还担得起少年一个词。
他躺在病床上,相比起以前,他更加瘦削,好像挤挤挨挨就能进去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不需要火,不需要碾碎。
但是却并不狼狈,盛景带着一个梦和一份叛逆,独自出逃,他见不得别人怜悯他。
“至少我还有头发。”
那个时候乔南在削苹果,盛景亲戚太毒了,盼着他死,也盼着他爸妈对他的漠不关心能一直延续,直到永远,连看望都像是约好了一样,是苹果,而且都是红的。
像童话里恶毒皇后递过来的苹果一样,盼着人死期提前。
乔南本着体贴病人的态度,边和盛景聊天,边削起了水果,又本着锲而不舍的精神,在削了十来个苹果之后,终于有一个能看的了。
大概是悲伤使人记性变差,不记得聊天话题延展到了哪里,最后盛景非常自豪地展示自己的满头黑发。
大概真的是自身基因得天独厚,除了因为病痛略显毛燥以外,盛景的头发没有任何变化。
这人在没有作业作刀架在脖子上之后,说出来的话多数是欠的慌的,纯讨打,说完之后还不死心,感慨似的,又添了一句:“比你的好上太多了。”
那一个被削的勉强能看的苹果最后被切成一片一片的,全数进了乔南的肚子里。
“好过分。”
“你重创到了我幼小脆弱的心灵,没找你要赔偿就不错了。”
医院的墙白得瘆人,人只能躺在那里,盯着白墙,听一群报丧的秃鹫假模假样关心,盯着他还未逝的身体,迫不及待地,想将他开膛破肚,叼出新鲜的,才停止跳动的心脏。
他们就这样忽然就不说话了,但是乔南瞧着盛景笑得可开心,没有一点将死之人的觉悟,病痛将他折磨地不轻,水果篮旁还放着相机。
“你去过多少地方啊?”乔南莫名开口,觉得她不可以错过这个询问的机会,以多保留一点有关于这个朋友的记忆。
盛景出乎预料的看着乔南,眼里明显带着“你怎么才问”和“既然你都这么问了”的骄傲情绪。
盛景当然会说了,他捞过开关许多次的相机,将里头相片的来源道明,一二三四,说得像是在昨日。
乔南就这么看着,也听着,相机看起来很重,病弱挽去了这个热爱世界的人的血肉,一个成年人,手腕却比乔南的还细,只剩下一层柔韧的皮层包裹,这个人原本就算不上黑,病房里待的不够久,但也是将人捂白了。
相机的照片刚好跳转,是一片树林,不凑巧地,有一片白幡入了镜头。
“啊,这张啊。”盛景的眼睛却弯了起来,和以往一样,里头盛着细碎的光,像镜头里的那片树林,“我在这里遇到了一个朋友。”
乔南也跟着笑。
那大概也是很重要的朋友了吧。
“那还真是不愧是你啊,还能在一片树林里遇到一位朋友。”
盛景的手点在了那张照片的白幡上,放大了白幡上方那一点位置,记忆尤为深刻:“也还好了,我们还一起走过挺多地方的。”
那关系肯定是好的不得了了。
乔南从盛景的话里,终于窥得了一点她在聊天屏幕上没有看见的东西。
乔南知道了盛景是真的很高兴,在那段随心所欲,说走就走的旅途里。
和另一位他很喜欢的朋友。
他们分别时也和以往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