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骂了一句之后,饭桌上的李娟、傅依若,甚至文乐渝都愣了。
因为他骂的是潘小瑛,而且“引狼入室”这个形容词,基本上就跟“愚蠢”挂钩了。
可现在是93年,内地全都在学习海外的先进经验,就连李。。。
清晨五点,天还黑着,街灯在薄雾中晕出一圈圈昏黄的光。林秀芬裹紧了身上的蓝布棉袄,踩着结霜的青石板路往医院走。昨夜一场冷雨,今早风里带着刺骨的湿气,她咳嗽了两声,把手里提着的保温饭盒又往上托了托。那是给婆婆炖了一宿的鸡汤,加了枸杞和黄芪,说是能补气养血。可林秀芬知道,补不补得进去,还得看人有没有那个命熬。
病房在三楼东侧,走廊尽头那间。推开门时,屋里静得能听见点滴管里药水一滴一滴落下的声音。婆婆躺在靠窗的床上,脸色灰白,眼窝深陷,呼吸轻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床头柜上摆着半杯凉透的温水,护士站的记录本摊开着,上面写着“血压偏低,心率不稳”。
“妈。”林秀芬轻声唤了一句,把饭盒放在桌上,拧开盖子,热气腾腾的鸡汤香味立刻弥漫开来。她用小勺搅了搅,吹了吹,试了试温度,才端到床边,“我给您喂点东西,您得吃点才行。”
婆婆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目光浑浊地落在她脸上,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声音。林秀芬俯下身,把勺子递过去:“来,喝一口,暖暖身子。”
婆婆艰难地吞了一口,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响动,随即皱起眉头,手轻轻推开饭盒。林秀芬没再勉强,只是默默收起碗,擦干净她的嘴角,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医生说今天要做个检查,等会儿护士就来接您。”她一边整理床头的东西,一边说着,“昨晚小海打电话回来,说厂里临时加班,今晚也不回来了。他让我跟您说一声,让您别担心。”
婆婆闭着眼,手指微微颤了颤,像是在回应。林秀芬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一阵发酸。三年前,这个女人还能在院子里支起大锅烀猪蹄,一边忙活一边骂她“懒媳妇不下厨房”;如今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命运真是捉弄人。
七点半,护士推着轮椅来了。林秀芬扶着婆婆坐上去,一路陪着去了放射科。等结果出来已是上午十点,主治医生老周拿着片子在灯箱前看了许久,眉头越皱越紧。林秀芬站在门外,手心全是汗,指甲不自觉地抠着墙皮。
“林嫂子,进来吧。”老周终于开口。
她走进去,听见他说:“肿瘤扩散了,肝、肺都有转移灶。现在的情况……不太好治了。我们建议回家调养,尽量减轻痛苦。”
林秀芬站在原地,像被人抽了筋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窗外阳光正好,照在办公桌上那一摞病历上,泛着冷白的光。她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婆婆坐在火炉旁嗑瓜子,笑呵呵地说:“等明年开春,我要种一院子的月季,红的粉的都来点儿,让咱家院子里香香的。”那时她还嫌老人?嗦,随口应了句“行行行”,转头就忘了。
可现在,春天还没到,人就要走了。
她走出医院大楼时,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她没哭,只是机械地往公交站走,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放着老周的话。路过一家花店,门口摆着几盆含苞的山茶花,红得像血。她停下脚步,掏出钱包,买了两盆,提着上了车。
回到家已近中午。小院冷冷清清,门框上的春联边角被风吹得翘了起来。她把花放在堂屋窗台上,又烧水做饭。刚切好白菜,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隔壁王婶,拎着一篮鸡蛋。“听说老太太情况不好?”她压低声音问。
林秀芬点点头,接过鸡蛋道了谢。王婶叹了口气:“人这一辈子啊,谁逃得过这一关?你也别太累着自己,该吃的吃,该歇的歇。小海不在家,你一个人撑着不容易。”
送走王婶,她坐在灶前添柴,火苗噼啪作响。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进灶膛里,瞬间蒸发。她不是没想过放弃,可这个家不能散。公公走得早,丈夫老实巴交只会干活,儿子还在工厂轮班,家里里外外全靠她顶着。她是根柱子,倒不得。
下午三点,她回到医院,发现病房里多了个人??陈桂花,婆婆的亲妹妹,住在城西纺织厂家属院。她穿着件藏青色呢子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低头翻着病历本。
“姐夫家的事,厂里有人跟我说了。”陈桂花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来看看姐姐。”
林秀芬叫了声“姑妈”,给她倒了杯热水。两人坐着说了会儿话,气氛有些僵。陈桂花一直盯着姐姐的脸看,眼神复杂,似有心疼,又藏着几分审视。临走前,她突然说:“秀芬,你知道你婆婆为什么这些年一直不喜欢你吗?”
林秀芬一愣:“我不懂您的意思。”
“不是因为你懒,也不是因为你不会做饭。”陈桂花声音低沉,“是因为你长得太像她年轻时的情人。”
林秀芬猛地抬头,心跳骤然加快。
“那人是个教师,姓李,解放初期就被划成右派,下放去了北大荒。你婆婆当年差点跟他私奔,后来家里硬是把她许给了你公公。她这辈子没再提过那个人的名字,可每次看见你,尤其是你穿白衬衫扎辫子的样子,她就会想起他。”
林秀芬怔住了。她从未听过这段往事。难怪婆婆第一次见她,眼神就那么奇怪,像是恨,又像是痛。
“我不是来挑事的。”陈桂花起身,拍了拍她的肩,“我是想告诉你,她不是真的讨厌你。她只是……见不得你这张脸勾起那些旧事。你现在照顾她这么尽心,她心里清楚。刚才我去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断断续续说了句‘秀芬……好’。”
林秀芬鼻子一酸,眼泪再也止不住。
晚上七点,她守在床边,握着婆婆枯瘦的手。窗外夜色浓重,远处厂区的汽笛声悠悠传来。婆婆忽然睁开了眼,目光清明了些,嘴唇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