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心里其实都早有预料。
毕竟他始终是从数百年之后看过这个时代的,后世之人都是以局外人的一种宏观的眼光去总结看待歷史,自然不似当下之人迷惑。
可即便他一早便对这些有了十足的心理准备。
此刻亲耳听来,还是难以保持平静:“皇爷爷建立大明皇朝至今,拢共不过二十六年而已,即便他老人家以雷霆手段管控整个大明皇朝,依旧还是存在这些问题……长此以往,三十年、四十年……乃至一两百年的时间下去,这些问题必然要变本加厉,逐渐蚕食掉整个大明皇朝!”
而在朱允熥眼里,歷史上的轨跡,也正是如此。
重复著之前歷朝歷代的必经之路,纵然中间有张居正这般人物下狠手挽救,可隨著张居正人亡政息,依旧还是只支棱了一下,便逐渐腐朽到不堪一击的地步,最终被灭了朝,被清人入了关……
这也是为什么朱允熥急著要大刀阔斧。
急著要从根源杜绝的原因——他必须开好这个头,彻彻底底地完成改革,再用自己剩余的一生,把改革成果变成根深蒂固、不可翻转的存在。
听到朱允熥这话,袁泰不由目光一亮,朝朱允熥拱手一礼,神色之间带著无比的敬佩之意:“陛下圣明!!!”
“从近处说,陛下过几年想要统一安排各种作物的种植结构以达到最好地利用田地的设想,怕是当真寸步难行。”
“往远了说,可谓是灭朝之祸患的根源!”
“月余前从应天府出发的时候,微臣心中都始终在忐忑,陛下此行是否急了一些,衝动了一些……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细查,微臣方才真正看明白了陛下的高瞻远瞩!”
说起这些的时候,袁泰的声音不由越来越高亢,也越来越激动,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朱允熥,眼里只有后知后觉的敬佩和欣赏。
朱允熥双眼微眯。
语气虽平,可隱约之间便给人一种洪水滔滔的感觉:“所以要现在就把这个毒瘤拔除,既为几年后推行富国强民政策计,更是为我大明皇朝万年国祚计!”
“陛下……圣明!!!”袁泰高呼道。
他在龙书案前,在下。
朱允熥坐在龙书案后,在上。
此时看著朱允熥那双如星如渊、锐利似刀锋、坚定如钟的眸子,袁泰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好好似是坐在高高的云端之上,盯著他,也睥睨著一切……
他看得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长远!
与此同时,他更是完全无法理解从前的自己:“高瞻远瞩、满腹韜略、可谓经天纬地之才,更有完全不逊於太祖洪武皇帝的魄力和决断力……我从前的眼睛莫非是全然瞎了不成?”
朱允熥挑了挑眉问道:“既然你已大致摸了个底,从哪里开始,心里可已经有数目了?”
他的落点,始终是在“解决问题”上,事情无论大小,都得找到一个开头,然后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走,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袁泰也正等著朱允熥这话。
他既然亲眼核查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自然也无比希望能把这群祸国之蛀虫揪出来惩处掉。
再加上他本就得了朱允熥的叮嘱,要寻一两个典型作为开头,这时候当然没有任何迟疑,张口便应声道:“回陛下的话!微臣在暗访之间,已经著重对其中三家留意各种情况和证据,只要將此事摊到明面上来做,不需多少时日,微臣便能给陛下一个结果!”
“届时陛下再如之前所说那般,以此为由头,下令彻查整个广东布政使司。”
“陛下目光深远,条理有度。”
“微臣能做的也就是替陛下跑个腿,费些力气罢了。”
袁泰声音有些颤抖地道,同时依旧震撼於,大明皇朝如今这位年轻的皇帝,即便对於这样棘手的事情,竟然也一早便有了最稳妥的处置方案!
朱允熥目光一凛,冷声道:“好,既然你这边都已经准备好了,那此事,便该到了抬到明面上来的时候了!朕这边也收到消息,前往四川的卓敬,也就是这两日便会回来了,到时候你们直接在早朝上参奏!”
“是!陛下!”朱允熥发了话,袁泰当然从善如流,或者说,自从暗访真正亲自接触了桩桩件件事情之后,他匆匆而回,期待的也是这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