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杜衍犹豫不决,私下劝陆北顾:“此事宜缓不宜急。斩草除根固然痛快,可若激起群臣反扑,恐危及社稷稳定。”
陆北顾却跪地叩首:“陛下,社稷之稳,在于公正无私。今日纵容贪蠹,明日边关失守,后日江山倾覆!臣宁负众怨,不敢负天下苍生!”
仁宗动容,终于下旨彻查,凡涉案者,不论品级,一律革职查办,重者斩首示众。
一时间,京师血雨腥风。抄家夺产之声日夜不绝,囚车络绎于道。百姓拍手称快,称之为“陆公拔毒”。
可也正因如此,陆北顾彻底成了权贵集团的眼中钉。
某夜,他归家途中,突遭刺客袭击。两名黑衣人自屋顶跃下,刀光直取咽喉。幸亏随行护卫拼死相护,方才脱险。其中一名刺客被捕,审讯之下供出幕后主使竟是李崇文之弟、殿前司都虞候李崇武。
消息传出,举国哗然。一个堂堂二品武官竟敢刺杀执政大臣,简直形同谋反!
仁宗震怒,立即下令褫夺李崇武一切职务,押入大理寺受审。同时,为保陆北顾安全,特赐禁军百人轮值守卫其宅邸。
那一夜,赵徽柔不顾宫规,私自出观,冒雪赶到陆府。她披着素色斗篷,脸上覆着薄纱,却掩不住眼中的担忧。
“让我看看你。”她拉着他的手,细细检查,“伤着没有?”
“一点皮外伤。”他笑着安慰,“倒是你,这么晚跑出来,万一被人发现……”
“我不在乎。”她打断他,“我只知道,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活着也没意思了。”
他心头剧震,将她紧紧搂住:“对不起……我又让你担惊受怕了。”
她靠在他怀里,声音轻得像梦呓:“你知道吗?每次听到你遇险的消息,我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可我还是支持你走下去。因为我知道,你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千万个不会说话的老百姓。”
他仰头望着屋檐外飘落的雪花,喃喃道:“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太固执了?若是妥协一些,或许能活得更久,陪你看更多春天的花开。”
“但那就不是你了。”她抬头看他,眸光清澈如泉,“我喜欢的,正是那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陆北顾。哪怕全世界都背过身去,你也依然挺直脊梁站着。这样的你,才值得我用一生去爱。”
两人相拥良久,直至更鼓三响,她才依依不舍离去。
此后半年,朝局渐趋平稳。审计司成效显著,国库收入增加三成,边军粮饷按时送达,战况开始好转。陆北顾威望日隆,民间甚至有“陆相公”的称呼流传开来。
可就在此时,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席卷江南。瘟疫起于扬州,沿运河迅速蔓延,死者枕藉,十室九空。朝廷派医官前往救治,却因药材短缺、组织混乱,收效甚微。
陆北顾主动请缨,亲赴灾区督赈。临行前,他最后一次来到碧霞观。
赵徽柔为他整理行装,手指微微发抖。她知道这一去凶险万分,瘟疫无情,稍有不慎便会染病身亡。
“答应我,一定要回来。”她低声说。
“我答应你。”他握住她的手,“等疫情平息,我就向陛下请辞,带你离开京城,找个山水清幽之处,共度余生。”
她勉强一笑:“好啊,到时候我为你种一片梅林,你教我写文章,我为你弹一辈子琴。”
他点点头,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忽然停下,回头望她一眼:“徽柔,我爱你。”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说出这三个字。
她怔在原地,泪水无声滑落,只轻轻回应:“我也爱你,从金明池畔那一刻起,从未改变。”
三个月后,疫情终于得到控制。陆北顾亲自制定“隔离法”、“焚秽令”、“施药策”,并在各州县设立临时医馆,招募民间郎中协同救治。他自己也深入疫区,挨家挨户查看病情,发放汤药。
期间他曾高烧不退,昏迷三日,幸得一名老中医以针灸救回。醒来第一句话竟是:“今日可曾发药?”
下属含泪答:“已按大人吩咐,全城施药完毕。”
他这才安心闭目。
消息传回汴京,赵徽柔日日焚香祷告,食不下咽。待得知他康复,竟当场晕厥。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提笔给他写信:
“你若再这般不爱惜自己,我便不再见你。你说要带我归隐南山,若你不在了,我去给谁听琴?去为谁种梅?陆北顾,你不许死,听见了吗?”
信寄出后不久,仁宗下诏褒奖陆北顾,赐爵开国伯,增食邑三百户,并召其返京议事。
当他再次踏入汴京城门时,已是次年早春。柳条抽新,桃花初绽,百姓夹道欢迎,争相目睹这位“活菩萨”归来。
而在城门口,那辆熟悉的素雅马车静静等候。
车帘掀开,赵徽柔一身道袍,手持拂尘,笑意温婉如昔。
“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