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喧嚣鼎沸,反对、质疑、煽动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同无数只聒噪的乌鸦在耳边鼓噪。
“王上!博特格其殿下就是被那些陈朝皇族害死的!您难道忘了他的血仇了吗?”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拍案而起,声如洪钟。
“没错!那些陈朝的皇族都是祸害!留着就是心腹大患!”
“博特格其殿下尸骨未寒!王上您却还在犹豫?难道也被陈朝女人的花言巧语迷惑了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带着恶毒的暗示。
“执迷不悟?王上!您要为了一个女人,置整个昆戈勇士的仇恨于不顾吗?”
不满和异议如同烧开的滚水,在王帐内弥漫、翻腾、即将炸裂。
沈照山明白,他们其中有些人是真的怨恨,但是有些人只是喜欢给自己添堵而已。
他看着那个坐在王座上、被群狼环伺的“自己”,看着他眼中极力压抑的暴戾和太阳穴处因极度忍耐而突突狂跳的青筋。他头痛欲裂,仿佛那些争吵声直接钻进了他的脑子,化作了实质的钢针在搅动。
他们到底在说谁?
他混乱地想……那个被指责迷惑了他的陈朝女人……是谁?
周围的画面忽然变得极其缓慢,像被粘稠的浆糊裹住。
将领们愤怒起身的动作,唾沫横飞的口型,挥舞的手臂,摇曳的火光……一切都变成了缓慢拉长的、无声的故事。
只有那些声音,那些充满了恶意、猜忌和煽动的声音,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被无限拉长、扭曲、放大,如同鬼魅的呓语,层层叠叠地环绕着他,钻进他的耳膜,缠绕着他的神经。
祸水、祸水、祸水。
这些声音汇聚成一条污浊粘稠的暗河,将他淹没。
就在他感觉自己要被这无尽的嘈杂和头痛彻底撕碎时,一个声音,一个清晰、熟悉、仿佛刻在他灵魂最深处的、带着担忧的声音,穿透了所有污浊的噪音,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响起:
“照山?”
“照山?”
“沈照山……你怎么了?”
这声音像一道纯净的月光,骤然刺破了梦魇的浓雾。
沈照山的身体猛地一僵。
是谁?到底是谁?
心中有个阴恻恻的声音说,留住她,留住她。
但他不想回头。
他害怕回头。他只想沉沦
在这片混乱的、痛苦的、却至少能逃避现实的梦境里。
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靠近了,带着一丝不真实的忧虑:“照山?你的脸色好差……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梦境开始剧烈地摇晃、崩解。
脚下的王庭地毯碎裂成齑粉,华丽的王帐如同褪色的画卷般片片剥落,那些面目狰狞的将领身影扭曲着消散。
广袤的草原、燃烧的落日、博特格其远去的背影……所有的一切都在飞速地瓦解、消散,化作无数闪烁的光点。
沈照山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固执地不肯回头,也不愿向前迈出一步。
他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正在崩塌的虚空,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反复地、绝望地、如同诅咒般低喃:
“骗子……”
“你们都是骗子……”
“全都是……骗子……”
“照山!”
一声更清晰、带着真实触感的呼唤,如同最后的惊雷,彻底劈碎了他用痛苦筑起的一切。
沈照山猛地睁开双眼。
剧烈的喘息撕裂了喉咙,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腑被掏空的痛楚。